我吸了吸鼻子，开口，声音满是沙哑破裂，“妈，我刚刚，好像快死了。”

“那你去死吧，我养你真是一点用都没。”

说完，我妈就挂断了电话。

脸上凉凉的，一摸，原来是两行泪。

我自嘲地扯起嘴角。

真可笑，我居然还奢想，从这个女人身上，得到一句安慰。

10

我把身上所有的钱都用来买药了。

钱买了药，那就没钱买饭了。

我从家里挖了满满一大盒饭带去公司，打算就着咸菜吃。

陆小虎看到，皱着眉头道，“姐，你真是没个女孩子样子，像个饭桶。”

从他嘴里说出这种话，真是有多好笑。

吸着我的血，对我又是百般嫌弃。

我沉默地离开厨房。

快了，快了。

等我考完试，考上公务员，我就可以离开这里。

11

这一天终于来了。

当我结束考试，踏出考场的那一刻，恍惚间，以为自己获得了新生。

但是手机一开机，我又被迫直面现实。

几十条信息还有几十个未接电话跳出来。

来自我爱找人加班的领导，还有我妈。

最新一条信息，明晃晃写着，“陆苒苒，再不回消息你等着被辞退吧。”

因为考试，几个小时没回领导信息，他就恼羞成怒了。

还有我妈的信息，“陆苒苒，为什么不回消息！？”

而那些电话，也是我妈和领导打过来的。

强烈的压迫感铺天盖地地朝我砸来。

我深吸一口气，平复一下又剧烈跳动的心脏，先回了我妈，“妈，我今天休息。”

下一秒，一个语音电话直接打了过来。

“陆苒苒，你对得起我吗？你有点上班的态度吗？领导电话都打到我这里来了，你知不知道你要赚钱补贴家用，你能不能不要那么自私。”

尖利的声音透过手机听筒，几近要刺穿我的耳膜。

这么多年，在这个家，我牺牲了那么多。

我穿我弟不要的旧衣服，不合适的男款衣服让我受尽同学嘲笑。

为了给家里省钱，我读大学没拿家里一分钱，都是自己进厂子干得血汗钱。

这血汗钱，我妈还抢去一部分给我弟交择校费。

现在毕业工作，几乎所有工资都上交。

就剩没有挖出我的心脏，捧到我妈和我弟面前。

这样的我，永远是我妈口中的自私鬼。

12

不想回家，可是我又无处可去。

直到天色渐暗，我还是回了家。

打开门，我就看到我妈神色狠戾地提着猫站在阳台。

“陆苒苒，我是不是太惯着你了，让你忘了自己姓什么。”

我妈面色阴沉，宛若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。

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，我摇着头朝她走去，“不要，妈，不要。”

下一秒，我妈已经把抓着馒头的手伸出窗外。

等到我扑上去时，只看到脱离我妈控制的馒头在以极快的速度坠落。

我疯了一样朝外跑去，身后，是我妈的咆哮，“跑出这扇门，你就别认我当妈了。”




因为，吃了鸡蛋，我身上就会起密密麻麻的小红点，甚至还会呼吸困难。

我妈又往陆小虎碗里夹了一个鸡腿，满脸慈爱道，“小虎多吃点，下午还有训练。”

“妈，我想买双新球鞋。”说着，陆小虎拿出手机，展示出商品页面。

那是一双靠近两千的品牌球鞋。

可我妈眼睛都不眨，直接答应道，“行啊，妈给你买。”

但我在陆小虎这个年纪，买一双两三百的球鞋，都要靠给我妈干三个月家务活来换。

小时候，还没学会隐藏情绪的年纪。

我哭着闹着问我妈为什么偏心。

她只是狠狠拧了一把我的胳膊，“还能为什么，你是女娃。你弟是男娃，有你弟弟在，你爸就可能回家，知道不知道！”

那时的我，也是似懂非懂。

但是胳膊上的淤青，是过了很久才消散，也让我从此闭了嘴。

4

陆小虎吃完嘴一抹就回了房间。

我妈将碗筷朝我面前一堆，抬了抬下巴，“给你弟买鞋，我们一人出一千。”

我每个月的工资不过三千出头，从上班的第一个月开始，我妈就要求我往家交两千五，只让我自己留五百。

这五百，我要用来充话费，上班时用来买饭，还有换季为自己添置衣物。

现在，是还要挤出来点，为我弟买那双昂贵的名牌鞋吗？

“妈，我没钱。”

“别装，我前几天瞥到你手机里有二千多。”

听到我妈的话，我心中一沉。

这些钱，都是我不吃饭省下来，要去医院买药用的。

我妈托人给我找的工作，每天上班十二小时，工作内容多，领导要求严苛。

这一年，因为这份工作，我还患上了焦虑症和抑郁症，需要依靠药物来维持镇定。

可是控制精神的药物，价格太昂贵了。

没有药物的日子，我都是钻在被窝里，冒着冷汗，硬生生地扛过去。

后来医生说，我再不配药，可能会有轻生的念头。

我不想死，于是我努力攒钱。

可是我妈，看到了这笔钱。

5

“妈，这笔钱，我有用，等我下个月发了工资，把钱全部给你好不好。”我看向我妈，恳求道。

我妈没有回答，只是抬眼看了看我，最后又看向缩在角落的馒头。

我跑到陆小虎门口，大力敲起门。

很快，陆小虎一脸不耐烦地打开门，手上还拿着游戏在玩。

我卑微道，“小虎，你那双鞋下个月买好不好，或者说，换一双便宜一点的好不好。”

我那血浓于水的弟弟，连头都没有抬一下，烦躁道，“妈，姐又发什么疯，能不能别让她烦我。”

这个家，是唯陆小虎主义。

他一声令下，我妈立马过来，将我扯出来，“你别烦你弟，你要是不愿意出钱，就把你那猫卖了。人都养不活，还养畜生。我看到它就烦。”

我将馒头搂到怀里，最后掏出手机给我妈转了一千。

馒头，是我最好的朋友送给我的小猫。

而我这个朋友，生命永远停留在了春天。




我妈托人给我找了个月薪三千，压力巨大的工作。

我被工作逼到休克，濒临死亡，她都不肯让我离职，还让我每月上交两千五。

甚至我考上公务员，她问我能不能把入职机会让给弟弟。

我不肯，她就在我政审期间，造谣我勾引已婚上司。

我奋起反抗，她却倒打一耙，“陆苒苒，你和你爸一样，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。”

1

“陆苒苒，你不去上班，我就把你这猫从楼上丢下去！”

我强睁开因为荨麻疹肿的不成样子的眼睛，看着馒头被我妈抓着后脖颈，四肢在乱踹着，还伴随着尖锐的猫叫声。

而下面，是将近二十层楼的高度。

我伸出双手，试探性地往前挪了一步。

我妈的责问声再次传来，“陆苒苒，回答我。不然我马上松手。”

严重的躯体化让我的身子剧烈颤抖起来，我扶着沙发边，弯下腰，压住在狂跳的心脏，大口喘息了几下后，憋出了四个字，“我去上班。”

我垂着头，如溺水濒死的人倚靠在沙发边。

余光中，看到我妈终于将馒头拎回了屋内。

我妈一撒手，受了惊的馒头弹跳式蹿地离我妈老远。

我妈拍了拍手，径直绕过我，恨恨道，“你真是越长大越像你那个爸，要不是单位人打电话来，我都不知道你提了辞职，你们一个两个，就这么巴不得离我远远的吗？我告诉你，陆苒苒，你爸是跑了，但是你，死也要死在我的眼皮子下。”

淬了毒的话语一下又一下扎在我的心上。

多少年的事，她还总是拿出来反反复复地说。

2

可我妈却不打算就此放过我。

尖锐的话语混着霹雳吧啦的炒菜声再度传来，“你小时候，你爸和外面那个贱女人跑了。我带着你，到处打零工，拼了命地养你。陆苒苒，你但凡做个人，都不能做出辞职这种事情。”

从小到大，只要我做事没有顺着她的心意，她就会搬出那个男人。

仅仅是因为我和他模样相似。

所以她把对于男人的恨，全部宣泄在了我的身上。

但对于同样有男人血缘的弟弟，她却是无限偏爱。

“还在那干坐着干嘛，你弟弟马上下课回家了，过来端菜。”

刚刚缓过来的我，挣扎地站起来，朝厨房走去。

很快，桌上摆满了菜。

全都是我不能吃的。

因为这份工作，我患上了过敏性荨麻疹，饮食有诸多忌口。

和我妈说了好几次，可她转头都忘了。

可要是说她记忆差，她又偏偏记得弟弟所有的忌口和爱吃的。

现在这一桌，就都是弟弟爱吃的。

3

“陆苒苒，我养你这么大，你是时候要补贴家用了。你辞职不干了，我可养不起你。”

“你弟弟就要上大学了，又是一笔开支，你要多多帮衬家里，知道吗？”

说着，我妈往我碗里夹了一筷子鸡蛋。

典型的打了一巴掌再给一个甜枣。

而且，这甜枣，还是有毒的。




馒头，是她留给我的最后一丝念想。

而且它是一只很懂事的小猫，在我抑郁症发作的夜晚，也是有馒头陪着我，我才能捱过去。

不然，我真的很可能在某个寂静的夜晚，让自己的生命戛然而止。

反正，从来没有人在乎我。

6

大概是察觉到我的悲伤，怀里的馒头轻轻舔着我的脸。

我妈立马收了钱，轻哼一声道，“去把碗筷洗了，明天给我去上班。”

陆小虎又从房间里甩出两件又脏又臭的球衣，毫不客气道，“把我这两件衣服也洗了，我明天要穿。”

我要逃。

冷不丁的，我的头脑中冒出这个念头。

我的手上还在刷着碗，可这个念头，却是愈来愈强烈。

或者说，比起我要逃。

我更想要的，是活下去。

7

窝在房间，我一边焦躁地啃着指甲，一边刷着手机。

“某某练习生为了逃离黑心娱乐公司，选择考公上岸。”

那我是不是，也可以靠这个办法，逃离黑心家庭。

于是，在工作的压榨，还有时不时的抑郁症兼焦虑症发作下，我开始了艰难地备考。

病症发作时，我连笔都握不稳。

我看着守护在我身边的馒头，自嘲道，“我这样，是不是很痴心妄想。”

可是馒头什么都不知道，它只会凑上前，蹭蹭我的脸。

但是只要这样，也足够了。

8

可人不是钢铁，是会垮的。

我的身体和精神都长时间处于毁灭性的摧残下，我还要提心吊胆地防备我妈发现我在考公务员。

这一天，在单位，我刚刚翻开文件，看了不到两行。

人就歪歪斜斜地倒了下去。

“苒苒，你怎么摔倒了。”同事焦急的声音让我找回丁点意识。

“你需要多多休息，不然会引起休克......”

医生的话语在我脑中回荡起来。

难道，我是休克了吗？

或者我，我真的要死了吗？

身体的温度在不断下降，好冷。

可我还那么年轻，吃了那么多苦，还没过上好日子，我不想就这样死掉。

挣扎着，身体扭曲着，蠕动着，终于，我爬了起来。

接着，用尽我最大的力气，朝外跑去。

9

我感觉自己跑了好久，好久，好久。

当医生的话语响起时，我才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。

“小姑娘，我看你跑来急诊，也是惜命的。”

“你这种身体情况，真的注意休息了。”

......

看完医生，我的腿肚子还在打哆嗦，浑身也在狂冒冷汗。

我扶着墙走到外面，颤颤巍巍地拨出一则电话。

可我还没出说出声，对面就是劈头盖脸一顿责骂，“陆苒苒，你是不是旷工了？旷工会扣钱你知道不知道！？我真是管不住你了，反正这个月发工资，你是必须要交满两千五的，不准找任何借口，听到没？”

钱，钱，钱。

对于我，我妈只会反反复复地提这个。

可明明我也是，她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孩子。